木塘花事

春分过后的早晨，忽地发现支行远处的油菜田已成金黄。五年前，我初到支行任客户经理，那时还未知晓，自己会与这片土地结下如此绵长的缘分。

推窗望去，三月的沅水正在薄雾中舒展腰肢。沿岸的油菜花仿佛打翻的颜料桶，从青砖黛瓦的村落一路漫向天际。这样的景致让我想起初来乍到的那年春天，原本在后排乘车的我恍惚间睡醒，猝不及防的金色浪潮瞬间淹没了所有忐忑——原来在金融报表与信贷合同之外，世间还有如此灿烂的生命力量。

此刻登上观景台，整个木塘垸镇正在晨曦中苏醒。晨雾织就的轻纱下，油菜花田宛若被风吹动的湖面，在广袤的田野里泛起粼粼波光。路边的农舍炊烟浮动，与花田里蒸腾的金雾交织缠绵。

沿着田埂缓步徐行，细碎的露珠沾湿裤脚，蜂群振翅的嗡鸣忽远忽近，俯身细看，未及蒸发的夜露在花蕊深处折射出七彩晨光。春风过境，万千花盏轻轻摇响，发出的竟是类似算珠相击的清脆声浪。

三月的木塘垸人总是格外忙碌。晨光里遇见荷锄的老施，他正弯腰查看油菜花的长势。“今年花事比往年盛哩”，他直起身，眼角皱纹上沾着金粉，“多亏你们‘农担贷’发放得及时，新买的滴灌系统到底灵光”。俯仰之间，他的草帽边挂上了几朵油菜花，衬得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。远处传来无人机的嗡鸣，几个政府年轻人正在测绘花田，讨论着“农旅融合”“花期经济”。

暮色渐浓时，晚风裹挟着青蒿与菜花的混合香气漫过营业厅。柜台玻璃映出天际的绯霞，将整间屋子染成琥珀色。十年前那个伏案整理农户档案的年轻人不会想到，岁月会以这样的方式将他的年轮，一笔一画刻进木塘垸的春秋经纬。

这里的油菜花不似樱花易逝，不比牡丹雍容，却以辽阔无垠的赤诚，将整个春天融会成翻涌的金浪。当最后一缕天光隐入地平线，我忽然懂得：或许世间真正的盛放，从来不是与群芳竞色，而是深深扎根，静静酝酿，待东风起时，自成春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