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时分坐在书案边整理书信,风翻卷着树叶发出簌簌声响,惹人抬眼望。不知何时,渐圆的月亮升上了天空,被吹散的叶子在窗台相聚。风太醒目,让整齐堆叠的信件也蓄势待发,似乎要飞进秋的思绪里。
秋,有馥郁芬芳的丹桂,有焦香的芝麻月饼,有思念的人和数不尽的往事。小时候的中秋节,最期盼奶奶从集市上带回来的玉兔灯。奶奶一出门,我便会坐在石阶上,目不转睛地看向路口。奶奶的裤脚刚一出现,我就会像一只欢脱的兔子跑跳着过去,接过灯杆攥紧在手里,而后踩进丝丝缕缕的芬芳中。奶奶在身后叮嘱着,“慢点,别让风吹破了棉纸!”当升腾的热气渐渐从团圆的饭桌上散去,圆月挽着桂花树出现在眼前。我吃饭时也在惦念的玉兔灯,奶奶早已为它点上烛火,烛火在灯罩里摇曳,把兔子的影子投射在地上,忽小忽大。我又怎会静静地观赏它,于是便提着玉兔灯在月光下追烛影。我肆意地笑,差点撞上端着月饼走来的奶奶。“慢点,别让风吹灭了烛火!”奶奶叮咛的话语落在了中秋夜的风里,也被月光织进了秋的思绪里。
一年一度的中秋,是月唤人归时。我离开故乡以后,奶奶便成了小时候的我,期盼着中秋的到来。在集市上消失的玉兔灯,在货架上落满灰尘的芝麻月饼,似乎在预示着长大后的中秋节会逐渐沾染独属于秋的清冷寂静。我在中秋夜望向明月,回想起白天奶奶在电话里说的话,在那刻成了我心底失约的愧疚。她理解儿女在外奔波生计,理解我成家的责任,却唯独不提她长久的孤独。第二年的中秋,思念促成了团聚。夜晚的屋檐下又恢复了热闹,有人在捕捉桂花树的晃影,有人坐在石阶上望月,有人尝着传统的芝麻月饼。奶奶在躺椅上摇着蒲扇,看着许久不见的每一个人,感受着团聚的温馨和幸福。
风和明月能越山过海,却寄不去涓涓思念。自从我去年有了小孩,奶奶的牵挂就又多了一份。电话里,她反复叮嘱着我们细心看护,又或者不经意地问起我们什么时候回来,带走她给孩子纳的毛线鞋。忽然孩子发出咿呀叫声打断了说话,奶奶便高兴地回应,“哦,哦,你在跟曾祖母打招呼呢。”当意外的对话慰藉了奶奶的思念时,月光已悄悄给窗户蒙上了一层薄纱,纱尾在书案轻扫,扫过那封还未写完的书信,我告诉奶奶,我给她写了信,写下了一笔又一笔的思念。“老了,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。”奶奶念叨着,语气充满着又见不到面的失落。这失落让我重回秋的思绪里,小时候的旧屋檐轻笼着我,芬芳的丹桂香气轻笼着我,喧闹却温暖的团聚轻笼着我。我又怎会破坏这珍贵的独属于秋的思绪,寄托给书信的思念又怎会抵得过一场见面。
灯月团圆,人也要团圆。奶奶,那我们就相约在中秋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