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时间的雨水过后,天空久违的放晴,院里的树叶沙沙响起来了,是夏风裹挟着泥土微潮的气息拂过。我仰在温热的竹椅上,望见天幕蓝得晃眼,云絮被无形的手拉扯着,浮游散漫。院子角落,晾衣绳在风里轻荡,湿漉漉的衣裳沉沉坠着,水珠顺着衬衫衣角滚落,“嗒、嗒”地砸在晒得发烫的水泥板上,留下深色的小圆点,又迅速被阳光蒸发殆尽,留下浅浅的印痕。
云朵毫无根底,像被风驱赶的灰白羊群,茫然漂浮在无垠的蓝空里。它们被巨大的气流裹挟,向东,向西,聚拢又四散,徒然变幻着看似自在的形状。
不知何时,晾衣绳上停驻了一只小鸟。它灰褐的羽毛蓬松凌乱,爪尖紧扣着粗糙的麻绳,小小的身躯在风里微微摇摆。绳子绷紧了,鸟儿也绷紧了,此刻它悬于天地之间,只靠这一线维系平衡。风稍大些,便见它浑身羽毛震颤,双翅紧贴身体,爪下更用力地陷入绳股,仿佛要将那细索勒进骨肉里去。一声细微的、紧张的“啾”鸣,融进了风声里。
浮云在风里无声飘荡,鸟儿在绳上摇晃。云朵不忧方向,鸟儿却为每寸挪移而轻颤。
风势渐息,鸟儿忽然松了筋骨。它抖抖羽毛,细微的绒毛在光线下轻扬,试探着松开一只脚爪。立在细绳之上,竟不再摇晃,显出一种奇异的安稳。阳光灼热地拂过它蓬松的羽翼,仿佛为它镀上一层微光。就在那松弛的刹那,它绷紧的姿态消失了,获得了悬浮于风中的平衡。
又一滴饱满的水珠“嗒”地砸落石面,鸟儿振翅,“扑棱”一声飞走了,只留下微颤的绳索兀自摇晃。细绳两端死死钉在墙与柱上,中间那段被压弯的弧度,正带着弹性慢慢舒展,弹回它松弛的本态。绷紧的麻绳纤维,似乎也发出了极细微的叹息。
天空上的浮云依旧流转,聚散无声。它们不为方向焦虑,亦不为飘零战栗。院子里的光影流转,忽明忽暗,是云影掠过。湿衣上的水痕越来越淡薄,几乎只剩下一圈圈模糊的印记,阳光一寸寸抽走水汽,那水汽带着衣物上残留的皂角微涩,雾化,升腾,终又融入了天上那茫然往返的云絮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