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

点击数: 时间:2023-02-01 作者:李淑平 来源:长沙农商银行

小时候的我,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。

那时候家里没有闹钟,每晚睡前我都会嘱咐妈妈,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喊我起床晨读,小学阶段一直坚持,风雨不改。那时的农村空气极好,夏天五点的清晨,霞光揉着惺忪睡眼,迈着慢悠悠的脚步来到了东方的天际。我搬一条小板凳,坐在晚上乘凉的坪里,开始了晨读。没过多久,勤劳的三伯父就会挑着农具,从我家屋后经过去到后山开始他一天的务农,我侧过头会看到他微微有些驼背的背影。冬天五点的清晨,月亮睡了,太阳未起,尤其下雪的时候,大地一片苍茫,世间万物寂静,我打开木门,木门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,我对着皑皑白雪,大声朗读。听着自己的读书声在空中回荡,想象着自己和所诵的这些经典之作的作者对话的场景,真是年少无知也无畏啊!长大后,常常回忆起那段岁月,有些片段已经模糊,但三伯父那个背影和木门发出的那个“咯吱”声却成为了我挥之不去的记忆。故乡之于少年的我,是那个告诉我勤劳可以致富的背影;是那个勉励我勤奋可以跃出农门的“咯吱”声;是视觉和听觉给一个懵懵懂懂少年的点拨。

古人安土重迁,父母在,不远游。每逢临别时,执手相看泪眼,此地一别后,孤蓬万里征。如今的我们,四海为家早已不稀奇。从十八岁离开故乡读书开始,工作、恋爱、成家,在这个城市安家落户,对他乡的依赖甚至远远超过了故乡。好在逢年过节,回到故乡,食物、方言、亲人,还有那山川河流,寒来暑往,构成了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和安全感,让我无所顾忌地投入到它的怀抱。

老家的楼下住着一位堂伯,他是木匠。每次回家都会去他店里看他做木器活。伯伯工作的时候很专注,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木屑掉落的“沙沙”声。伯伯常常在把一张桌椅做到最完美时,会带着发自内心的欣喜去抚摸他的每一件作品,那一刻,我看到了泛着光芒的最动人笑容,我会被那样的光芒吸引,会被那样的欣喜感染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只有对生活无求,不再讲求物质条件,只追求心灵品味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光芒和欣喜。我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人生第一次体会到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。故乡之于青年的我,是停下脚步的呼唤;是直抵心灵的慰籍;是悲欢离合的安放之处。

人到中午,也不例外地有了一个世俗通用的借口:为了生活,忙忙碌碌。所以,每年回故乡的次数很少,每次回家,都是匆匆,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来去皆匆匆?

今年三月,父亲因病逝世,今年的中元节,是父亲逝世后的第一个中元节,按照农村的风俗,妈妈带着我们三姐妹提前回家做准备。七月初十傍晚,该接父亲回家了。我们三姐妹,三个没爸的孩子,一路倒退着走,走一步叩拜一步,轻轻唤着:“爸爸,回家了,爸爸,回家了。”知道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,但我们还是宁愿相信他这几天真的回来了,他坐在堂屋的神坛上,从此再无病痛折磨,永作逍遥神仙。母亲每天都会在父亲的遗像前抹着眼泪和他诉家常,“人生无离别,哪知恩爱重”。自父亲生病到离世再至今,我回故乡的次数很多,每次都倍感沉重。故乡之于中年的我,是大山里父亲的新坟;是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的母亲;是每次离别,车子发动,拉着我的手不肯放,车子缓缓起步,再回头,还站在那里一边凝视,一边抹眼泪的九十多岁的奶奶。

故乡之于我,是少年离家时道过的再见,是青年打拼时停靠的港湾,是中年归来时难忘的割舍,还会是我人生迟暮时落叶归根的大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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